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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士威的惡魔

 (深度逆熵 #3)

逆熵的代價是運算,運算的代價是能量。

若任何系統建立的瞬間,就因熱力學第二定律而注定了其被破壞的結局,

那麼,建立系統的意義為何?

若鳥兒終將落地,那飛翔的目的是什麼?
若美夢終將甦醒,那沉睡的理由是什麼?
若生命終將一死,那誕生的意義是什麼?
若火焰終將熄滅,那燃燒的意義是什麼?

熱力學第二定律告訴我們:所有的生命都是朝著終點的過程。

你我作為有限的生命,存活於這個無限的世界,

有什麼東西在無時無刻推著我們前進,

有什麼事物在催著我們邁開步伐,

而一不小心,我們便會停滯、迷失於須臾之中。

惡魔的寓言

在十九世紀末,馬克士威提出了一個近乎異端的思想實驗。

一隻微小的「惡魔」,坐鎮在一扇閘門前,

能夠觀察氣體分子的速度,選擇性地讓快者進入一側、慢者進入另一側。

如此一來,原本混沌的氣體便出現了溫差與秩序——

似乎違反了熵增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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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Landauer 原理指出:任何資訊的「刪除」都會產生熱。

惡魔本身的運算代價補上了這個「熵減」。

人類的意識與選擇也是如此。

逆熵的代價即是運算,而運算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這即是歷史的不可違逆性,

也是你存在過的最佳證明。

​​

積極的虛無主義

 

Sartre 說:「存在即是虛無。」

若世間萬物之存在無法被論證,

則世間萬物皆無意義。

但於此同時,我們不應因此而裹足不前。

正如討論「缸中之腦」是沒有意義的,

同樣,討論宇宙真實存在與否,也沒有意義。

雖然你我無法擺脫熱力學的束縛,

但我們仍然能夠以人類之姿去做最後的反抗——

以實際的行動去否定那片虛無。

 

自 Nietzsche 說「上帝已死」開始,

人們對於自身的主體性大聲疾呼。

在殺死上帝的那瞬間,

我們打碎了那神聖且不容質疑的、名為神權的保證。

行善的目的不再是為了上天堂,

罪惡的終點也不再是下地獄。

在哲學啟蒙運動之後,一切都不再是當初所認為的充滿秩序與和諧的宇宙。

你我的歸宿被拋回虛無,因而只能自己出發,去尋找屬於自己的意義。

永不抵達的目標

 

我們能做的,既非衡量生命的本質,

也無法理解生命的終極目的,

更無法證明其存在的意義。

將這份概念無限延伸,

最簡單而暴力的方式,

就是設立一個自己也知道永遠達不到的目標,

卻仍為其踏上旅途。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確保自己,

永遠在雪原上邁出下一步,而不停滯。

 

我們能做的,

是扛起名為「職責」的重擔,

在這片一望無際、名為「人生」的雪原上履出痕跡,

並在痕跡之中尋得意義。

這不只是唯心主義,

因為我們既不逃避困題,也不耽溺於低階的心理慰藉,

而是更進一步的延伸——

以行動證明思考的重量。

 

為此,你我才算得上是不苟活一世。

 

「唯心主義?我更喜歡稱之為觀測者效應——以及人類的自我實現。」

 

你我雖無法自證意義,

卻能透過歷史的不可違逆性,

自證「存在過」的事實。

 

虛無主義有消極與積極之分。

有些人以毀滅自身的方式對抗「元價值」;

而積極的虛無主義——也就是存在主義——

則透過創造內在價值,以「逆熵」之行動否定虛無。

 

去承擔職責。

去潛入幽邃的深淵。

去面對無盡的黑暗與寂靜的虛無。

 

無論這份「逆熵」,

僅僅是將一堆平凡的零件拼湊成一支能飛向太空的火箭,

抑或是燃燒生命本身,

將行至終點的旅途化為惡魔的資訊,

交付給後人作為遺產。

你我雖無法成為神明,

但我們都能成為——

馬克士威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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